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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決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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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淑的惆悵和難過在冀州之事出現變故的時候,都拋在了腦後。

她一心一意投入到了朝廷大事裏面, 似乎沒有心思再去想從前, 也沒有心思去想其他。

她在朝廷上與人唇槍舌劍,一句一句為遠在冀州的謝燕春爭奪著更多的主動權, 朝中沒有人敢與她抗衡, 就連趙均,都似乎因為心存愧疚, 沒有說過一句不對或者不好。

鄭武在冀州搞出了動亂,在京中的蕭珊便被嚴厲地看管了起來, 不同於之前那樣客客氣氣的樣子, 這一次是幹脆讓禁軍圍了他的府邸, 也不許任何無關緊要的人進出,便是為了防著鄭武的人與京中的蕭珊有了聯系,惹出更大的亂子來。

幸好是有了這樣的防備, 也多虧了是有這樣的防備,在鄭武起兵的消息傳到京城的第二天晚上, 趙淑的人便在蕭珊的府邸之外抓住了一個鬼鬼祟祟的人。

那人一被抓住,便直接被押入牢中, 連夜便由趙淑去親自審問了。

許璀親自給趙淑披了衣裳, 又送了她離開公主府,在門口站了許久,才回轉到北苑去。

躺在床上,一手摸著懷裏開懷打著小呼嚕的大白和小白,許璀沒有睡意, 他睜大了眼睛看著床帳上那細密的精致的紋路,情不自禁在想從前的事情——他的從前。

說來荒謬——或者說起來也沒有人會信,他此時此刻便是宣稱了自己是蕭胥,大約也只會被人當做有病的,可偏偏他的確就是。

那年他在西秦皇宮中被灌下了鴆酒,以為自己死定了,結果醒來時候卻變成了另外一個人——變成了一個瘦弱的嗆了水又被人救起來的少年許翠山。

他最初時候以為自己是在做夢,最初時候以為自己精神混亂——他以為自己瘋了,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,他簡直不敢相信,也不能夠相信,自己怎麽會變成另一個人呢?

他明明是蕭胥,明明是西秦皇室中那個可憐又可悲的戎王蕭胥,怎麽、怎麽就會變成了一個少年郎許翠山呢?

可日子一天一天過去,他不得不接受了現實。

他的確成為了許翠山,他也的確是蕭胥。

他得知了趙淑大破西秦,又得知了蕭珊投降成了安樂公——但這些又與他沒有關系,他抱著家裏那祖傳的琵琶,過著平民過的日子,窮苦艱難但腳踏實地,一直到一場饑荒來臨,他的父親在饑荒中去世,家裏面能變賣的全部變賣幹凈,他背著琵琶離開了隴縣,前去了雍州的州郡,跟隨流民一起,懵懵懂懂,仿佛有方向,又仿佛沒有方向。

十三歲的許翠山在流民中艱難前行,二十六歲的蕭胥開始漸漸想明白了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麽。

拋棄那些國仇家恨,拋棄那些所謂的大義所謂的正統,他死了又活過來,他想要的是什麽?

他在雍州的州郡艱難生活,他用許家的那把琵琶來看他從前不曾見過的市井人生,他開始深深地思念趙淑——他想念她,卻並不太敢去見她。

且不說他們現在這樣雲泥之別的地位,一個小小的樂伎,和一個帝國尊貴的長公主,能有怎樣的交集?

就算見了面,他們又能說什麽呢?

他能說自己是蕭胥,死了又活過來,就想來和她見面嗎?

他不能。

他能說自己是蕭胥,現在是這個小少年許翠山,因為思念所以來到了京城與她見面麽?

他不能。

他能說自己是蕭胥,當年許多事情是他做錯了,現在他想來道歉求一個原諒嗎?

他不能。

他如此清楚地知道自己與趙淑已經離得太遠,可思念從來都是蠻橫不講理,時間越來越久,想念越來越濃,那些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愛意,就一團火,燒得他自己快要死去。

大約上天是眷顧他的,大約……老天爺便是要成全他的。

段清之到雍州來找樂師的時候,他那年已經有十六歲,三年過去,他已然在雍州的州郡站穩了腳步,他用了一個小小的心機手段,便讓段清之對自己的琵琶一聽鐘情,然後半推半就地便跟著段清之到了京城。

然後——大約是花光了他今生所有的運氣,他見到了趙淑,然後死皮賴臉地把自己那些歡呼雀躍的小心思都藏起來,裝作自己只是一個愛慕趙淑的小小少年,在巧合的時機,得償所願地成為了駙馬。

他應當是高興的——他沒有理由不高興。

他應當是快活的——他又一次與自己心愛的女人在一起了。

可……這些高興和快活仿佛是偷來的,他只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小偷,把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抱在了懷裏,遲早有一日,會被人發現,然後被人奪走。

他是許璀,他是許翠山,他是天齊元嘉長公主的駙馬。

他是蕭胥,他是西秦戎王,他是辜負並傷害了趙淑並且沒有得到原諒的那個卑鄙小人。

他用少年的快樂興奮來掩藏自己。

他欺騙了趙淑。

他幾乎要以為自己真的是許翠山,真的是許璀,真的是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天真無邪的只會彈琵琶的少年。

但……卻並不是。

在床上翻了個身,他揉了揉大白的腦袋,有些事情,他想幫趙淑——哪怕是將功贖罪也好。

可,趙淑會知道自己的身份吧?

若有一天趙淑發現自己並不是這麽一個許璀……而是她恨得咬牙切齒的蕭胥,會怎樣呢?

會不會讓她更傷心?

會不會……又一次傷害到了她?

他沒有答案,也不敢去想。

他定定地看著床帳,眼睛酸澀,但卻沒有哪怕一丁點的睡意。

趙淑是在第二天的傍晚才回到公主府。

回到公主府中的時候,她疲憊極了。

許璀抱著大白和小白在溫泉小院裏面,語氣輕快地陪著趙淑說話。

“貓兒怕水,你松開它們,它們就得跑。”泡在泉水裏面,趙淑雖然疲憊,但語氣還是輕快的,“快些松了它們吧,總和兩只貓過不去是為什麽?”

“昨天清之走了,它們就過來占了清之的位置,趕都趕不走。”許璀笑道,“索性我就抱著它們,不許它們走了。”

“孩子氣。”趙淑伸出手,在許璀的鼻子上點了點,“怎麽你看著臉色不太好,難道也是沒睡好?”

許璀哼哼唧唧松開了大白和小白,看著它們果然一溜煙跑走了,然後才道:“想清之……想得睡不著……清之今天一天都沒有回來,是不是朝中事情多啦?”

趙淑往後靠了靠,道:“今天把昨天抓到的那個人審了一遍,問出了不少事情,不過我不打算插手,都交給曹妙他們去做了。我還是要把傳國璽先找出來,省得落到了鄭武的手裏。”

“肯定不會落到鄭武手裏的。”許璀悄悄地掃了一眼趙淑,“也一定能很快就找到的。”

“你倒是這麽肯定。”趙淑笑了笑,“你什麽都不知道呢,這傳國璽……要是這麽容易被找到,當初蕭珊怎麽沒能拿到手呢對不對?裏面牽扯的事情太多了。”

許璀抿了抿嘴唇,欲言又止,臉上的笑容不自覺地有些僵硬。

趙淑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,有些好奇地歪了歪頭:“怎麽了?”見許璀不說話,趙淑自己想了想剛才自己說的話,又笑了起來,“難道你以為我和蕭珊之間有什麽事情?難道吃醋?”

許璀紅了臉,好半晌才道:“不是……不是吃醋。”

“那……你欲言又止是為什麽?”趙淑挑眉。

“想說……傳國璽,不過也就是一塊石頭……”許璀認真地說道,“其實也不必這麽看重。當初西秦的蕭胥手握傳國璽那麽多年,不也沒成為皇帝……西秦最後不也滅亡了嗎?”

趙淑笑了笑,道:“道理的確是如此,但有些時候,這些東西的象征意義大於實際的作用。總有一些迂腐文人,他們認為這些是正統,他們認為這些是必須的……所謂的天命,所謂的天子,所謂的傳國璽,都是一樣的道理。”

許璀垂眸,輕輕笑道:“我給清之捏一捏肩膀,一會兒先好好休息吧!”頓了頓,他又笑道,“我給清之做了一些清淡的吃食,一會兒嘗一嘗嗎?”

這對趙淑來說,是再自然不過的一個晚上。

她不過是與自己那嬌蠻的小駙馬說了一會兒話,又膩歪地在一起纏綿了一會兒,然後便是休息、去書房,做她應當做的那些事情。

她並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小駙馬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——畢竟自己的小駙馬是如此鮮嫩可愛、天真無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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